一个外贸人的口述：从2月到3月，从春天到冬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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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外贸行业来说，2月和3月几乎是冰火两重天。
    2月，客户狂催工厂交货，即便只有20-30%的复工率，工厂也竭尽所能地攒货。3月，工厂基本全面复工，客户却陆续取消订单，工厂只能处于停工状态。
    受新冠疫情在世界大流行的影响，我国部分外贸企业正在陷入困境。在红星资本局的采访过程中，外贸人Wendy用“有点可怕”来形容自己对行业的感受。
    她亲眼目睹了同行失业，“就是这几天，发生在我的朋友、我的前同事身上的。”
    为了避免遭遇同样的命运，Wendy和同事们已经自觉地做出行动，开源节流，“现在对于外贸行业来说，就是看谁撑得最久——谁有良好的现金流，谁就能撑到最后。”
    红星资本局发现，除了类似Wendy这样的从业者和企业的积极自救，外贸行业正在遭遇的困难也引起了政府的高度重视，正密集出台多层级多手段的扶持政策和措施：
    ——近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要求，特别要保障在全球产业链中有重要影响的企业和关键产品生产出口。采取有效措施提高我国国际航空货运能力，既保通保运保供，又推动增强物流国际竞争力。
    ——商务部表示，为把疫情对外贸企业的影响降到最低，重点运用世贸组织规则允许的财税、金融、出口信保等手段支持外贸企业保市场、保订单。
    ——四川、上海、山东、天津以及贵州等地都推出了系列稳外贸政策。
    我们相信，外贸行业的春天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到来！
    以下为Wendy的口述：
    【壹】
    我们公司主要是在家用纺织品领域美国进口商，总部在纽约。在上海设有office（编者注：办公室），采购床上用品、窗帘和毛巾等等。
    公司的供应商大部分在中国，也有从印度、巴基斯坦采购，但主要还是在中国。产品主要销往美国。
    因为我们都是分季节采购，纺织行业的工作流程一般都是：每一季美国的设计师发过来一些不同品牌的设计稿，然我们找工厂打样，样品会送到美国做推广，就有点像是我们国内的产品展销会。

    图由受访者提供
    以家用纺织品来说，最近工厂接到的订单大多是去年年末、今年春节前下的。3月，本来应该是出货比较忙的一个月份。
    因为中国传统春节，工人从除夕前就开始放假，一直到元宵节结束才能回到工厂。在这一段时间里，工厂都是停工状态，所以春节前后要赶很多货物出去。
    上海代表处于2月10号后陆续复工，供应商工厂当时的复工率大概在20%-30%。
    由于供应商工厂主要集中在沿海一带，比如江浙沪、山东。受当时国内疫情的影响，工人没有办法及时到岗，只能靠本地工人攒货。
    当时，客户一直在问我，订单什么时候能出，催工厂交货。
    代表处和供应商都在想办法，尽可能给到客户一个明确的出货时间。哪怕工人只回来了20%，哪怕每天的产出率非常低，都一直在做。在慢慢复工的过程中攒货，希望能在3、4月份陆续出货。
    到3月10号左右，工厂基本上都实现了全面复工。在整个复工过程中，政府也好，工厂自身也好，其实都一起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。
    到了3月中旬，美国那边陆续取消订单。国外的零售商，也就是我们的最终客户。受国际疫情大流行的影响，关店的关店，或者说减少营业时间，其实损失都非常大，所以现在客户要求供应商配合他们渡过难关。
    基本上工厂现在全部停下来了，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状态。

    【贰】
    虽然工厂停工了，但我最近的工作状态和之前差距不是很大，因为仍然很忙。
    在订单取消后，我们还得去和工厂、供应商谈妥这些事情，去协调去协商，包括付款条件可能也要动一动。
    对于工厂来说，他们开工晚，但到现在已经做了一半或者做了一部分，甚至可能刚刚完成。好了，这货出不了了。放在这，砸在工厂手上。
    工厂年初已经投进去了钱（购买原料成本），这些资金投入进去之后，回收的周期就又加长了很多。
    目前没有遇到过要求赔偿的情况，所有的供应商都是非常值得信任的，工厂现在绝大部分的口径是什么呢？说麻烦我们（代表处）去跟客人沟通，尽量keep（编者注：保留）住订单。
    “我们可以帮客人货物hold（编者注：存放）在手上一两个月，等商店重新开张，你需要货我们可以马上出货给你”。都是这样说的，都很理性。

    这几年外贸环境竞争压力比较大，这些工厂都是非常理性的，甚至可以说是忍辱负重。
    现在外贸环境不好，很多像以前那种付款条件、付定金一类的情况越来越少。现在的付款条件，你出货前我付款，这都已经是很好的了。
    绝大部分长期往来的客商，是在货物离港后、在交单以后开始算天数，一般60天/90天/120天，各种付款条件都有的，看客人跟工厂或者供应商之间谈的条件。
    有一种是“信用证”。
    【红星资本局注：这是外贸行业中的一种支付方式，是银行根据买方的请求、开给卖方的书面凭证。只要卖方及其货物符合其中的条件，可按期收取货款。】
    很多“信用证”是在货物离港前才会开出来。所以现在客户取消订单，其实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约束效力，取消就取消了。
    现在绝大部分工厂也好，供应商也好，应该都是属于这种合作关系的，所以这就是问题。客人一旦取消订单，承担损失的基本上都是工厂。
    【叁】
    对于外贸行业来说，去年很困难。客户要保证他们的销售利润，就只能要求国内的供应商压缩利润。所以大家都是在削减自己利润的情况下保住订单。
    哪怕是这个样子，还是有订单在做的，没有到停下来的地步。为了赶在某一个时限前出去，很多工厂都是加班加点地赶货。
    可现在的情况是，整个行业几乎停了下来，这是非常可怕的一种情况。

    像我们这样的机构在国内有很多，都是国外贸易公司在国内的代表处、办事处一类的。从去年到今年，有一些同行开始倒闭，就直接把国内的office关掉，把员工遣散。
    我眼见为实。就是这几天发生在我的朋友、我的前同事身上的。
    这其实是一个连锁的过程，比如说工厂交不出货，客人有可能取消订单，再到后面就完全没有订单。对于一些资金链不够strong（编者注：强）、经营不善的公司来说，就开始裁员，裁员不行就关闭office。
    有很多小的出口生产企业，真的是需要政府的一些扶持，不然的话可能会陷入更大的困境。因为不管是资金还是养工人，压力都是非常大的。
    （我）肯定有这样的担忧，但对自己公司的状态还是有所了解的。我们公司目前还没有降薪，但我和同事们为公司着想，已经尽量地减少费用开支。
    在客人关闭商店、不再收货的情况下，大家都得努力为公司开源节流。现在对外贸行业来说，就是看谁撑得最久——谁有良好的现金流，谁就能撑到最后。
    大家心里想的首先是活下来，然后再去考虑后面的事情。
    -END-
    红星资本局调查：
    外贸行业受境外疫情冲击较大
    我国正密集出台稳外贸政策措施
    作为外企在中国代表处的外贸专员，应该说Wendy所处的位置，既能看到中国工厂的不易，也能看到外国终端客户的难处。
    已有多家外贸企业订单被取消。
    以Wendy所在的行业为例——
    公开数据显示，2018年，我国的纺织品服装出口额为2767.3亿美元，占全球36%以上。另据中国纺织品进出口商会，2019年1-12月，纺织品服装出口额为2718.9亿美元，下降1.9%。
    3月19日，商务部表示，目前，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呈现蔓延之势，一些国家生产、消费等领域受到冲击，贸易活动减少，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加大，在今后一段时间内，外贸企业可能将遇到外需不振、订单减少等问题。
    红星资本局注意到，公开报道显示目前已有多家外贸企业的订单被取消。
    据证券时报报道，为美国腕表品牌Fossil代工的东莞精度表业有限公司发布公告，主动劝退员工，并全厂放假至少3个月，波及至少600名精度表业员工。
    东莞泛达玩具有限公司的外贸订单取消导致公司业务量骤减，资金链断裂，无法维持正常经营、宣布结业，并存在拖欠员工工资的情况。
    绍兴柯桥纳旭纺织品有限公司相关工作人员告诉媒体，“我们的外贸订单全部被取消了。”
    温州市鞋革行业协会执行会长谢榕芳称，“30%-40%，甚至近50%的外贸鞋企都受到了影响。”
    ……
    商务部正会同各地各部门
    千方百计帮助外贸企业渡难关
    近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指出，维护产业链供应链稳定，及时协调解决制造业全产业链复工复产遇到的困难和问题，特别要保障在全球产业链中有重要影响的企业和关键产品生产出口。此外，我国国际航空货运能力存在明显短板，要采取有效措施提高我国国际航空货运能力，既保通保运保供，又推动增强物流国际竞争力。
    日前，商务部已经表示，为把疫情对外贸企业的影响降到最低，正会同各地方、各部门密集出台稳外贸政策，重点运用世贸组织规则允许的财税、金融、出口信保等手段支持外贸企业保市场、保订单，引导企业做好风险防范。
    商务部外贸司司长李兴乾明确表示，将进一步扩大出口信用保险覆盖面，合理降低短期险费率，帮助企业应对订单取消、出运拒收等风险，开辟理赔服务绿色通道，适当放宽理赔条件，扩大保单融资规模。
    据红星资本局不完全统计，上海、山东、四川、天津、贵州等地都推出了一系列稳外贸政策，主要集中在支持降低物流成本、加大出口信用保险支持力度，以及引导金融机构增加外贸信贷投放等方面。
    上海：
    优化重点防控物资进口采购机制、支持企业妥善安排复工运营、加大对外贸企业的融资支持、优化通关监管服务、进一步发挥信用保险作用、支持企业调整境外参展计划、支持企业开拓国际市场、优化跨境金融结算服务、推进进出口许可备案事项办理无纸化、完善国际贸易“单一窗口”功能、加大涉外法律援助和咨询服务力度。
    山东：
    推进企业复工复产、积极开拓多元化国际市场、加强贸易救济处置服务、协调解决重大问题。
    四川：
    支持企业降低物流成本、优先支持关键岗位人员返岗、建立进出口绿色通道、支持新业态新模式发展、落实税收优惠政策、用好援企稳岗政策、加大出口信用保险支持力度、实施商务审批服务便利化，以及完善贸易纠纷法律救济援助机制。
    天津：
    用好出口信用保险政策性工具、引导金融机构增加外贸信贷投放以及确保及时足额退税。
    贵州：
    进出口许可证全流程网上办理、向有需求的企业提供法律援助服务、做好“政银保企”对接服务、简化企业出口退（免）税办理、建立项目审批绿色通道、免征关税等税费支持企业扩大进口、支持企业开拓多元化国际市场、降低企业物流成本、推动外资企业加快落地等。
    红星新闻记者 袁野 杨佩雯
    编辑 陈成